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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激进的另一面 在《医生薪酬改革的这十二年》中,我们提到—— 市场化大幕的拉开,带给了公立医院前所未有的发展契机,但公立医院过分逐利之后,引发的过度医疗、医患矛盾,令整个医疗行业积弊丛生。 医院的收入的主要来源于三部分,医保、病人、财政。 公立医院院长们无法左右国家发改委定价、财政补偿数额、医保报销政策,只能在药品、耗材和检验上打主意。医院要提高自己薪酬,就要到老百姓口袋里去掏更多的钱。于是,薪酬变成了医院趋利行为的一个助推器。 基于业务收入或结余进行分配的做法,表面上看,是一种按劳分配的公平制度。但这一制度弊端也显而易见——将业务收入作为核心考量指标,医生的开处方、开检查单直接影响工资待遇。大处方、大检查,过度医疗成为必然。 而过于市场化导向的郑大一,在其他医院医生看来像是一个疯狂赚钱的机器。 一位郑州市三甲医院的医生隐晦地表达,病人量一多,医生精力有限。而郑大一很多病例拿出来,他们行业人都“不敢评价”。“就像是萝卜快了不洗泥,治疗太粗糙。” 一位医疗行业人士曾经替朋友找了关系住进了郑大一,尽管手术是主任亲力亲为。但住院主管医生在开药和检查的时候,却明目张胆地开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检查,直接列在一日清单中。 在之前,郑大一对于奖金发放管理宽松,只要科室完成了医院给出的任务指标,超过任务指标的营收全部归科室,这就导致了“科室的小金库很厉害”。一位熟悉郑大一的人士委婉地表达,那些由专家升上去的高层管理者最后出了问题,几乎都是在科室时医、耗回扣问题。 他回忆,此前和某科室有过业务合作,在结钱的时候,科室里专门管钱的护士直接递给他一布袋子的现金。这种阔绰的结算方式令他诧异,在其他医院去要钱是一件麻烦事,得一道一道程序去过。 也可以理解为,野蛮生长了十年之后的郑大一,相对于其他医院而言,更难去平衡发展与合规的诸多问题。 根据河南药品阳光采购网公布的数据,2021年,郑大一药品采购入库金额达40.29亿元。作为对比,同在郑州的郑州市第七人民医院和阜外华中心血管病医院的同期数字分别仅有3.07亿元、2.8亿元。 2008年,郑大一投入1.3亿元购置了包括3.0磁共振和64排螺旋CT等大批先进设备。至今,郑大一的设备涵盖了有21台核磁共振,22台CT,24台DSA等,预估有10个亿的规模。 巨额的医疗设备、药品和医院场所建设的投资,必然暗藏着极少数人腐败滋生的危机。 03 个例下的医疗腐败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放射介入科在职医生季峰,2019年被妻子实名举报,她向媒体提供了一份药品清单,详细地列出病人名字、病案号,厂家、药品、季某科室名字,用了几支药,每支多少钱。爆料称,“每月下旬,医药代表统计好金额,把现金及药品回扣清单装进信封交给季锋,一个月能达到一万多元至两万多元。” 而在季峰之后,2020年12月6日,一封《实名举报郑州大学第一附院呼吸二科主任王静严重违法犯罪》的实名举报信在网上流传。文中列举了王静“大肆受贿、偷税漏税、非法放贷、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几大罪证,并附上银行流水、交易文书等证据。 给王静多次转账的几个转账人信息被隐去名字,只留下姓,举报人曾解释这些额度在几千元到数万元,一周数次转账频繁的人,都是医药代表。 此前,我们联系上了其中一个举报人张某。在他的讲述中,早在2010年前,王静就从事高利贷业务,不仅自己参与,还拉着几个医药代表和她一起“赚钱”,成了这个圈子里的领头人。2012年认识王静以后,张某几乎一个月要见她十几次,从2012年放贷之后,张某赚了有600多万。张某每次见王静,她身边总有几个医药代表陪同,医药代表们的角色,是为聚会买单。 他解释这些交易记录的由来——医院药品、设备等各项采购,必须经过科室主任签字,王静恰好有科室主任、教研室主任、医师规范培训基地主任的各项职务和权利的便利机会。 针对郑大一的实名举报在近些年是层出不穷,但个案事件最终不了了之。一位知情人士称,“最后都由郑大一出面摆平。” 直到2022年,王家祥被双开,郑大一高层医疗反腐之幕缓缓拉开,这才有了开头一幕。 1992年,34岁的王家祥被任命为郑大一大外科副主任兼小儿外科副主任,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外科副主任。2008年至2018年,他担任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副院长。 作为专家型院长的王家祥,在学术上颇有造诣。他领导相关科室独立成功完成联体儿的分离手术,同时开展了产时外科手术等国际先进的治疗方式,填补了省内空白。 但据知情人透露,在王家祥任职期间,关于他的举报一直不少。“一般涉及到利益分配不均。” 在多位受访者看来,因为内部竞争过度,郑大一内斗严重。一位知情人士称,“有些医生技术好,成就高,但病人少。不同病区的另一个主任,收的病人多,在医院就会做到更高位置,领导就会更器重他们。”在这一套提拔逻辑之下,医生和医生之间的关系颇有点耐人寻味。 |